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弦月高悬,雨后的村庄寂静异常,零星的屋舍都熄着灯,只有村东一间茅草屋内,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来。

白衣的青年男子背着深色的麻布袋,步履急促而不稳地走向那间屋。他压下心中对村中无人的疑惑,叩响了那唯一有微光的茅屋的门。

“吱呀——”木门打开的声音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,屋内昏昏暗暗的,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从黑暗中探出来,是位看似已至花甲之年的老妇人。她满头的灰白发丝,眼睛却不浑浊,正上下打量着门外这个打破寂静的青年。

青年一身白衣,却沾染了许多污泥,由于刚下过雨,他浑身湿淋淋的,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,眉目端正颇有英气,此时却写满疲惫。

他见屋内是位老妇,有些犹豫,自己正被人追捕,怕此行万一有什么凶险迁累了老人家,可举目四周又无处可安身,便作了个揖,道:“晚辈鱼尘,老人家,深夜叨扰,可否借宿一晚?”

那老妇眼神亮了亮,一开口,声音沙哑:“鱼少侠请进。”

“多谢。”

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,他坐定后,那老妇又燃起了两只,狭小的茅屋亮了起来。他这才看清这里的环境,屋内设施十分简陋,却也整洁,一处角落里堆着许多木制的玩意儿,像一些小机关的零件。

襄阳孤村,独居老妇。他回想师父曾讲过的江湖上的人物,并未提起过这里,便安下心来。只是一个寻常老妇罢了,他想。

鱼尘坐了片刻,正准备从身后的麻袋里取些干粮,那老妇却端来一碗热面,放在他面前。鱼尘感激地谢过,将手贴放在碗壁,暖意盖下了淋雨后的周身寒凉。

那老妇坐在鱼尘的对面,目光炯炯地盯着他,道:“少侠,我姓宋。”

“宋婆婆,谢谢您。”鱼尘吃了一口面,许是疲惫多日没有好好吃一顿,这普通一碗面竟如人间绝味,想到刚刚屋外的景象,他忍不住问道,“宋婆婆,这村子为何只有您一人?那些人去哪里了?”

宋婆婆轻轻一笑,道:“村里倒也不是没有人,只是夜里都不愿点灯。”

“那是为何?”

“村东的林子里,不知什么时候,来了一群野狼,一到夜里总会有几只跑到村里来,大家都怕,夜里便早早熄灯了。”

“狼……”鱼尘噎住了,他低下头,十分惭愧。

宋婆婆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异样,只道她从小在山里长大,不怕这些野兽,让鱼尘也不必害怕。鱼尘忙道他并不怕狼,还可以帮忙驱狼。

吃完了面,鱼尘道过谢,宋婆婆带他到客房后便离开了,鱼尘打开自己随身的麻布袋,里面却是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。他将长剑置于床侧,自己坐上床榻打坐休息。

打坐却难以静下心来。这村里的狼,竟是他引来的。

半月前他刚下山,便遭到了林庄的人的追捕,这林庄曾是师父的老仇家,当年林庄庄主便是因为师父的“落木神功”将武林盟主之位败给了他,谁知师父竟也不领受,把这位置让给了师弟陆万鹰。

林庄庄主贪婪狠毒,手下的人将他一路逼至这里,那夜他久久苦战,却寡不敌众,将要支撑不住时,心生一计,逃到了村旁的山上,将那山上的群狼引了下来,群狼冲下山来,在村周打乱了林庄的人的行动,鱼尘提剑击散与自己缠斗的人,勉勉强强逃开了,不想这一战引来的狼,却让村里的人遭了罪。

心中思绪万千,打坐也没了意义,索性站起身来,拿过床侧的长剑,细细擦拭了起来。

这是师父在他加冠礼时赠与他的剑,名为月琅。那时老人还容光焕发,神采奕奕,行剑时劲风猎猎,仿佛还是当年闻名湖广的“诗酒仙人”。他自少年时跟在他身边,却从未想过,师父终将会老去,终将会像现在一般,门前柳,坟上酒,风动间,黄土一抔。

而自己,却连师父最后一面也没见到。

师父走得突然,只留下一封遗书和一个木匣,遗书上说,他已经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准备离世。木匣中有多年前威震江湖的“落木神功”武籍,让鱼尘好好保管,三年后带给华山上的侠隐南无阙,让南前辈传授给他这套功法。

师父还说,这套“落木神功”名扬武林,觊觎之人甚多,此番下山必定是危机重重,也当是给鱼尘的历练。

他及冠不过一载,师父走了也不过两月,回想这两月江湖流离,心中一时涌上苦涩万千。他一直与师父隐居山林,仅偶尔下山,此番也算是初入江湖,却即刻遭到大大小小势力的觊觎试探,甚至追捕,哪得片刻安宁?

正想着,寂静的屋外却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,约莫六七人。鱼尘猛然收回思绪,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
紧接着是笃笃的敲门声,和宋婆婆翻身下床去查探的声音。而与此同时,鱼尘也藏好随身的物件,在屋后翻窗,又翻上了屋顶。

只听得宋婆婆细声细气地询问道∶“是谁呀。”

门外果然有六个黑衣男子,为首的那人思索片刻道∶“老人家,麻烦开一下门,我们有事想问一下。”

门吱呀一声开了,宋婆婆走出门来,道∶“请问。”

为首的男子作了一揖∶“我们家少爷离家出走了,我们追到这里,便找不见他了——老人家,您可见到过一个穿白衣,背着灰色布袋的公子?”

鱼尘一眼便认出那为首的人是林庄上次派来追捕他的那位,他伏于屋顶,手中紧握月琅剑,心紧紧提了起来,这黑衣人竟编了少爷离家出走的理由向宋婆婆问话,宋婆婆一看便是淳朴单纯之人,他不能一走了之害了婆婆,可若是她指出自己就在这里,自己只能跳下屋檐拼力一战了。

只听那宋婆婆略加思索,道∶“可是一个年轻人,束着发,还淋了雨?”

鱼尘拿剑的手握的更紧了。

黑衣人大喜过望,道∶“确实是,老人家见过他?他往哪里去了?”

鱼尘全身紧绷了起来,随时准备应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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